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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娉婷清鉛系靨,湘娥化作此幽芳

    我昔元和侍憲皇,磬簫箏笛遞相攙

    天佑道:「這首也還下得去,然斷不是香玉所作。」再看端柔格格的五律,起二句寫著是:「天上彤雲布,來思綿雨盈。」

    蕙蘭好奇道:「這「來思」兩字怎麼講?」

    天佑忽然大笑道:「你往下看。」

    蕙蘭再看第二聯是:「門臨白月波,長馬四蹄輕。」沉吟道:「馬蹄輕,想是用雪盡馬蹄輕了。為什麼加上個長字呢?上句實在奧妙得很,我竟解不出來。」

    再看下聯是:「蜉蝣掘閱憂,檐櫻紅半熟。」

    蕙蘭揣摩道:「這兩句就奇怪得很,怎麼用得上來?上句想是用《詩經》上的因為「麻衣如雪」這個雪字,隧把「蜉蝣掘閱」用上來了。這個檐櫻紅又有什麼典故在裡頭?」

    天佑道:「也不過說屋檐旁的櫻桃紅了一半熟。」

    再看結句是:「鸞歌獻世寶,太平盛世好。」天佑疑惑道:「這還用得著頌揚麼?這首詩準是那個女御做的。看她有些油腔滑調,自然就有這笑話出來。」

    天佑道:「不然,我看女御,雖不是正路人;但看她像個聰明人,笨不至此。只怕那首七絕是她的,這首必定是那個匯芳書院總管桃紅的佳章,有些詩如其人。」

    天佑笑道:「桃紅不應如此,看她斯斯文文,卻還有些書氣。」

    蕙蘭微微含笑,眉目和藹,「惟其有了書氣,所以沒有詩氣。」

    天佑淡淡道:「紅玉叫我們批,我們如何批才好?」

    蕙蘭道:「你就何妨批它一批?」

    「我為什麼得罪人呢?」天佑嘆了口氣。

    蕙蘭歉然道:「我來先把紅玉這首全圈了。」批了一批語是:得天公玉戲之神。

    淑慎公主的詩第一第二聯單圈,下四句全圈。批語云:裁對工穩,用古入化,足可嗣響元薇。

    天佑把我的詩,用針在碧紗櫥內戳了,想想批語,笑道:「卻批得好,就是太挖苦些。」

    蕙蘭笑道:「可惜天不早了,這雨也下不住,不然,倒可以去與紅玉談談。」


    天佑心裡隱隱作痛,道:「明日去罷!此刻去也談不久了。」

    是日又下了一天一夜,積得有一尺厚的塘水。次早晴了,朔風一吹,將一個世界,竟寒成了一個玉合子,耀眼鮮明。天佑、蕙蘭早飯後,兩人同坐一馬車,兩個跟班騎了馬,欲要拜訪我。

    到了半路,碰著一輛馬車急馳而來,兩家跟班都下了馬。天佑看是世交宗室敦敏,兩車相對,天佑拱手詢問道:「老友,幾日未見,恍如隔世。不知身體是否安好?你如此著急趕車,是要往那裡去?」

    敦敏笑了行禮,道:「天佑,幾日不曾相見,你又消瘦了許多,近日來風寒,身體不大礙事,只因家父夫妻反目,噬膚滅鼻,几几乎血流漂杵。聽說有一賈大夫,以人治人,有已去其舊染之污,睨而視之,日無傷也。今病小愈,不能不綏之斯來耳。」

    天佑輕拂淡薄道:「我和蕙蘭隨你去探望家父。」敦敏應了,匆匆而去。路上,天佑對蕙蘭說道:「此君無所不用其文,興許在世人眼裡荒唐可笑。只怕這「蟲蛀千文字」,真生可為名,死可為諡。世間想無第二人似他的了。」

    蕙蘭笑著道:「我看此君,只怕到繁花美景之地時還要用兩句文。倒可惜了我們那個舅嫂,雖不生得十分怎樣,但端莊貞靜,不言不笑。嫁了這種人,真抱恨終身的了。」

    天佑笑道:「或者倒有一長可取,也未可知的。」一路說說笑笑,已到了英親王王府。

    門上通報了,雍正帝一人來看我,我出來,迎了進去,便道:「皇上做得好詩,佩服之至,拙作草草塗鴉,未免小巫見大巫。」

    雍正帝羞愧說道:「朕等所作,粗枝大葉,那裡及得香玉才人的佳章,恬吟密詠,風雅宜人。」我微笑說:「我自己有感而發,寫了四首關於雨的詩詞,最愛《雨意》、《雨色》這兩首,清新俊逸,庚鮑兼長。」

    雍正帝走近曇花木香桌前看著我寫的詩詞,細細品讀道:「這四首,冰雨為懷,珠璣在手。那《雨影》、《雨聲》兩首,起句破空而來,尤為超脫。至詩聖的詩中名句,如「奈尋味妙筆生花矣」,及「後夜思量成逝水」一聯,寓意措詞,情深一往,東坡所謂不食人間煙火食,自是必傳之作。」我樂道:「偶爾借景陶情,這傳字談何容易?」

    雍正帝笑道:「那一首七絕,一首五律,是何人手筆?」我溫馨說道:「你不需要猜一猜麼?」忽然桃紅就將昨日的事說了。我淡然道:「桃紅眼力,到底不錯,自從那日賞雨之後,端柔格格和淑慎公主就心血來潮,想以詩絮懷,而後把詩詞寄給幼時玩伴,不知道現在批語來了沒有呢?」

    此時桃紅從袖內取出,我看了那首五律的批語,不解其意,何為元吉?桃紅又將與曹家宋總管見面的事與我說了,我有苦難說,只裝作快樂一笑,就叫人請了端柔、淑慎出來。大家見了,我把各人的詩交給了,說道:「這都是我幼時玩伴評定的,稱讚得了不得。」

    淑慎看了批語,暗想道:香玉幼時玩伴這人,真可謂博古通今,批語酣暢渾厚,筆走龍蛇。我用的戲曲,都被他看出來了。」

    當向我道了謝。我和氣說道:「實然淑慎公主詩筆甚俊,聲律兼優,想是常做,倒像曲不離口的。」

    淑慎謙虛道:「小女本來沒有底子,又拋荒了這幾年,那裡還成什麼詩?不失粘就罷了。」

    我向淑慎道:「唯姐的詩,卻還不很離譜。」淑慎點了點頭。那端柔把淑慎圈的這幾句及批語湊在臉上,看了又看,有好一會工夫,始將這詩箋放在茶几上,用雙手摺疊了,解開前領紐扣,踹在懷裡。

    雍正帝笑著道:「端柔,淑慎的批語你藏在胸前這是為何?」

    端柔格格只道說批語太好,藏深些,不讓淑慎公主搶走。冒冒失失答道:「我從未見過如此巧奪天工的批語,若不及時占為己有,只可惜就不能再見到這甚好的批語了。」大家聽了,都偷偷笑了笑。淑慎曉得此批語極為難得,只是端柔格格不舍,不知怎樣才好。我看出兩位的心思,說道:「要不這樣,批語隔天互相借取,欲看之時就可向對方說就好了。」聽後,方才省悟,見端柔臉上脹得通紅,一言不發,只得忍住了笑。

    我問道:「尊作「長馬」「白人」,想是用的《孟子》,這「雙目近」三字有所本麼?」

    端柔把淑慎瞅了兩眼道:「我是從來沒有聽說所本的。我看古人詩里也有把自己寫在裡面,就是這個意思。」

    我方才恍然。又說了一會閒話,雍正帝等告辭,端柔送到門口,淑慎道:「何不同出去看看雨景?」

    我聽了,就高興願去。端柔道:「大學士今日尚未全好,我們須在書院伺候,改日再奉陪罷。」我撅了嘴不言語。淑慎有事先告辭而去,我和端柔送出大門,輕輕的挑她一句道:「改日何不偷個空兒,同去認那個芳官。」淑慎道:「明日就去,我只說去看路上同來的朋友。」

    她指著我說道:「你說到只要有時日就去散心,如今可好了,大學士養病在榻,想去哪都無法,現只能回趟家裡。」我笑道:「好,過幾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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