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剩下的兩人悚然都是一驚，飄零的血雨中，倒下的屍體旁，四道無聲的人影，踏著輕盈步子，緩緩朝這裡而來。

    那步子，靜若無聲。

    卻一點一點在兩人心頭炸響。

    轟然間瀰漫而出的妖氣，磅礴的氣勢籠罩山林，連低沉的蟲鳴都不知何時悄然而止。

    清冷明亮的月光被遮蔽，昏暗靜寂。

    這是絕世妖物的氣息，直催人心的妖氣無不表明來人的身份。

    鬼先生瞳孔一緊，面色難看，望著驀然出現，恍如天降的四妖，陰沉的可怕，這種事情一次次脫出掌控範疇的感覺讓他相當不爽。

    人影，漸漸清晰，仿佛籠罩在朦朧霧氣中的身影露出真容。

    面前，兩男兩女出現在眼前，停在距離鬼先生兩人的不遠處。

    男俊女俏，氣質不凡...

    「啊！」

    一聲尖利的女聲劃破天際，迴蕩在這片寂靜山嶺，將所有注意力全然吸引過去，似是認出來人，那女聲有些顫抖，仿佛想到了不美好的可怕回憶，牙齒打顫，哆嗦地說道：「九尾...九尾天狐！」

    鬼先生的瞳孔又是一種收縮，有些意外地望著合歡派女子眼神所對的方向，盯著那名肌膚映雪，盈盈水眸的白衣女子，那個好似靜若無聲地站在那裡，白花都恍若凋零的絕麗女子。

    她，不是應該被困在焚香谷的玄火鑒中嗎？

    目光向後望去，那最後的兩道白衣，與九尾天狐如出一轍，卻有些低弱的氣息...

    六尾靈狐！三尾妖狐！

    他們，難道不應該躲在暗無天日的黑石洞嗎？

    鬼使神差地，鬼先生只覺告訴自己這一切變故應該與那最前方的青衣男子有關，目光朝著那裡游移投去。

    目光不經意間相接碰撞，那全然陌生的臉孔和浮盈而出的氣息，那雙似笑非笑又冷酷到仿佛將他全然看透，內心最深處的秘密無處掩藏的眸子。

    鬼先生身子一抖，如臨大敵一般的戒備，額角冒出細密冷汗。

    哪怕今日的連連意外，都沒有現在心頭的波濤洶湧，震驚異常。

    這個青衣青發的男子，到底是誰？那股隱約感受到的藏在他身體中的巨大能量竟讓他有股窒息之感，聞到了闊別已久的死亡氣息。

    夜，涼如水，月，冷似霜。

    驀然幾道異芒自幽深的黑暗中划過，帶著刺骨的寒氣，已刁鑽古怪的角度，自四面八方朝著牛蠻激射而去。

    黑影一躍而起，在林間閃爍，飛快向後退去。

    這位在魔教鬼王宗一向神秘莫測的鬼先生一擊之後，連結果都不看，即刻遠走。

    「你！」

    那位來自合歡派的女子面色大變，嬌媚的俏臉上此刻寫滿惶恐，對於這位一聲不響就丟掉盟友，不懂憐香惜玉的鬼先生不滿至極，不過腳下動作同樣不慢，一道殘影划過天際，原地瞬間餘下牛蠻四妖。

    九尾天狐風情萬種的臉上一絲嬌媚的笑容綻放，素手輕抬間一道白光恍如一道白色閃電，一晃而過，輕輕拉扯間，天邊一聲悽厲，已經奔出數丈距離的合歡派女子倒飛而回，砸落在堅硬的石板上，發出重物撞擊的沉悶聲響。

    女子口鼻溢血，原本嬌嫩的面龐被污漬血跡遮蓋，盈盈一握的腰肢被一道明滅不定的白光牢牢捆縛，在哪被禁錮的地方，有大癱的血液不斷沁出。

    一心逃命的鬼先生沒有見到這一幕，只是後面傳來的一聲慘叫，讓他心中發寒，脊背寒毛倒豎，一咬牙，速度再次拔快了幾分，須臾間已經飛出十幾丈遠。

    幻月洞府前，原本旁觀兩人動作的牛蠻一聲冷笑，終於動了，那那晶瑩如玉的手掌伸出，翻轉之間，陡然變長變大，像是上古妖神的大手，帶著沛不可擋的威勢，無視朝他激射而來的異芒，朝著那道倉皇的身影，那張抬頭望天駭然色變的面孔抓去。

    牛蠻本就強橫至極的肉身在法相神通的施展下，威力再次大增，幾道異芒尚未近身，被無形的氣浪掀飛，轉眼被無盡氣力攪得粉碎。

    山林狂風呼嘯，仿佛在這一擊下都隱隱約約地震顫一下。

    那道驚慌無措的身影毫無反抗之力，被大手一把抓住，掙扎中，淒嚎聲中，隨之而回，重重地摔在地上，胸口、腰部被血肉模糊一片。

    「聽聞你無所不知，通曉天下諸事，熟知世間辛秘，那你可曾知道我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麼？」

    牛蠻望著如一癱爛泥般的鬼先生，語氣淡漠地說道。

    自嘲一笑，鬼先生緩慢抬首，深藏在黑紗鬼面中的雙眸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牛蠻，似是在透過牛蠻找尋什麼，半響，才好似泄氣的皮球，身子頹然，愴然而道：「世事難料，無常變幻，誰又能盡知天下之事，坐觀風雲。人心最是難測，妖也不外如是，輕恕在下才疏學淺，閣下心中所想，我能猜測一二，卻也未能全知。」

    「講！」

    「人妖自古難兩立，你將我攝來，落於你之手，無非便是身死下場。這三歲稚童都盡知，果真畜生哪怕開化，修得人形，也還是畜生。」

    鬼先生仰天長笑，話中直言不諱的貶斥喝罵，直令六尾靈狐和三尾妖狐大怒，九尾天狐絕麗的臉上也滿是不善。

    哪怕這位鬼先生出自鬼王宗，今日也是難逃必死無疑的下場。

    那名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合歡派女子更是嚇得花容失色，竟不知哪來的力氣，掙紮起身，聲嘶力竭地對鬼先生咆哮：「你想死沒人攔著你，別拖老娘下水」

    旋即，轉過頭去，攏了攏額間垂落的髮絲，笑得一臉溫柔，看著牛蠻，一雙眼睛眉目含情，脈脈地說道：「前輩且勿惱怒，這鬼先生向來無法無天，目中無人，著實該死。前輩英姿偉岸，實力高強，奴家對前輩可是欽佩仰慕地緊，若是前輩不嫌棄奴家蒲柳之姿，奴家願意常伴前輩左右，暖床侍奉，絕無二心。」

    說著，忽然泫然欲涕，媚眼如絲地望著牛蠻，胸前大白兔徒然一挺，若隱若現。

    孰不知她這一番完全是把自己更進一步推到了死亡邊緣，那張泛著地面草灰和殷紅血漬的容貌，凌亂的髮絲，這一番動作下來，非但未能取得預期效果，反倒是東施效顰，直欲令妖作嘔。

    唯有牛蠻面色如常，冷冷掃了一眼地上的鬼先生和眼前這個令他惡寒的合歡女子。

    「哼！」鬼先生頗為不屑地看著一臉希冀，勾引牛蠻的合歡女，說道：「合歡派也是聖教堂堂四宗之一，當年的金玲夫人更是令我等聖教弟子傳頌的千古奇女子，怎麼她的後輩弟子如此不堪入目，蠢笨如豬，簡直丟了祖宗顏面。」

    「你...！」

    女子勃然大怒，正欲分說，不料鬼先生後面的一段話直讓她大驚失色，膽戰心驚。

    「你也是爹生娘養的人物，怎得生死關頭卻如此糊塗，她若真心想放你，你也何必落得這幅尊容。人妖血仇自古難消，多人族素來心狠手辣，無情無義，何況妖族濕生卵化，下賤出身，你這殘花敗柳的風姿怕在這畜生眼中還不如身側那隻千年狐狸原形的一個皮毛。」

    此言一出，九尾天狐三妖怒火中燒，洶洶妖氣沖盪山林，面色兇狠，眼神如刀，怕只待牛蠻一聲令下，直欲將眼前辱及他們之人殺之後快。

    九尾天狐粉面含煞，六尾靈狐和三尾妖狐更是對侮辱他們母親之人恨到骨子裡。

    空氣中，似乎連風都停止不動，唯有無盡的殺氣漫溢蒸騰。

    能在合歡派混到被三妙夫人派出躲取誅仙古劍，女子自然不是愚頑之輩，鬼先生的話她多少明白，其中雖諸多譏諷，甚至打著激怒牛蠻的主意，可臨到生死，誰又能真正看開，猶自不信地看了牛蠻一眼。

    眼神里，害怕、驚懼、忐忑、渴望...種種交雜，不一而足。

    「他所言非虛，人殺妖，妖殺人，自古便是天經地義，你們今日必死。」

    牛蠻並沒有讓她等太久，直截了當地宣判女子死刑，幾句話讓她入墜冰窟，旋即袖袍一揮，女子掙叫著飛起，五指萁張，對著空中那道高高躍起的身影一握。

    「嘭！」

    恍如山石炸開，血雨飄零，碎沫橫飛，打在山石上，落在草地間，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那大片的血雨密集處竟好巧不巧地正對鬼先生，一片血紅中，這位鬼先生登時淋得滿頭滿臉，渾身浴血。

    「你也勿再激我，放心，你急於求死，我這濕生卵化的之徒，自然會滿足於你。說來，我們這些妖類，雖然不曾如人一般集萬物靈秀於一身，但也懂得有求必應，力所能及之處，我等還是很樂意伸一把手。」

    淡淡地不夾雜一絲感情的聲音在鬼先生耳邊響起，牛蠻嘴角微抿，泛著幾分笑意，鬼先生並沒有感到一絲和善暖意，眼角的冷光，徹骨冰寒，讓他心頭頓生不妙，一股恐懼悄然滋生而起。

    「死又有何難，那屍骨無存的還算上佳，我想來對先生這類的人青眼有加，這死法自然別具一格，現在還請先生品鑑一番，親自感受一番後再告訴在下滋味如何？」

    水火法衣無風而動，隨著牛蠻心念一起，水火二氣繚繞，烈火如柱，江河濤濤，無盡的水火朝著鬼先生席捲而去。

    腳步一踏，牛蠻沖天而起，虛空小挪移施展，一拳轟出，青光四射，一道道青色光束劃破虛空，緊隨水火而去。

    「砰！」

    與此同時，原本牛蠻站立之地，地面龜裂，爆裂聲中一道血光飛出，地面出現一人多高的深坑，方圓一丈之地盡數塌陷，絲絲縷縷的黑氣蔓延，所過之處，草木凋零枯敗，儼然是劇毒之物。

    血光散盡，露出真容，竟是一塊血玉骨片。

    九尾天狐三妖在牛蠻沖天飛起的剎那極速後退，見此一幕，面色一寒，沒想到其陰險如斯，毫光閃爍間分立三端，以犄角之勢圍住鬼先生，斷其後路。

    「轟！」

    水火無情，化為一道巨圓，將鬼先生圍在中間，蜂擁的水火變得更加幽深，火越發熾烈，水越發厚重陰寒，向著里部而去。

    血玉骨片抖動，化為一道血色光芒，正欲飛回，一掌突兀地從天而降，在半空化掌為拳，忘川水洶湧流動，水渦旋施展，無盡的拳勁包裹著陰寒的水流打在血玉上。

    「咔嚓！」

    清脆的聲響在這片嘈雜的山林顯得微不足道，又清晰可聞，天地萬物相生相剋，忘川水可滋養神魂陰身，也可破除鬼道法術，陰邪寶物。血玉骨片被忘川水侵蝕，靈光大損，又橫遭巨力，裂紋如蛛網慢慢滋生，最終斷裂數塊。

    「啊！」

    血玉骨片與鬼先生心神相連，而今被強力摧毀，心神受創，逆血噴出，水火趁勢而上，萬道青光此時趕到，鋪天蓋地地朝鬼先生激射，一道道青光犀利如劍，又有水火相阻，鬼先生難逃厄運，被數百道青光穿胸而過，頓時血流不止，慘叫哀嚎。

    屋漏偏逢連夜雨，水火如潮水般一浪高過一浪，鬼先生撕心裂肺的嚎叫，身體一陣極熱，如同炙烤在無盡熔岩火山上，一陣極寒，仿佛在皚皚白雪的萬年雪山冰窟。

    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折磨和萬劍穿心的痛苦讓他痛不欲生。

    「我有一門奇術，可搜魂索憶，今天與先生一見如故，還請先生品鑑。」

    淡漠的聲音在鬼先生耳畔響起，此話一出，原本痛苦的神色驚恐萬狀，臉色煞白如紙，這等傳說中的鬼道術法直讓鬼先生嚇得魂飛魄散，眼中滿是憤恨怨毒之色，咬緊牙關，渾身黑氣繚繞，帶著無盡水火，直欲朝著青雲前山飛射。

    不過，為時已晚...

    一隻大手將元氣大傷，已是強弩之末的鬼先生攝住，掌中妖獄施展，旋即消失不見。

    半空中，牛蠻負手而立，雙眼禁閉，在掌中妖獄中將鬼先生再次折磨得半死不活後搜魂索憶之術施展。

    良久，牛蠻睜開雙眼，錯愕驚喜之色一閃而過，降下雲頭，落於地面，朝著幻月洞府大步流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