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小說 > 玄幻小說 > 奸臣 > 第161章 趙大人「病了」

    穆百里依舊站在那裡,一身絳紫色的袍子隨風蹁躚。趙無憂扭頭看他的時候,只能看到他極是好看的側臉,雖然掩藏在濃墨重彩之下,卻還是能感覺到那一夜的月光下的清澈乾淨。

    趙無憂斂眸回過神來,兀自嘲笑著,這是著了什麼魔呢?

    殊不知她斂眸的那一瞬,他亦回頭看了她,而後唇角微微揚起少許不易教人察覺的弧度。人下意識的反應,很多時候就是你所在意的存在。

    隔著一層薄薄的雨霧,趙無憂望著自己的父親,行色匆匆的步行而來。君王在前,他自然得謙虛謹慎,一如他從小教育她那樣。

    君,永遠是君。

    若你恃寵而驕,早晚有一日這項上人頭也會被摘了去。

    趙嵩風塵僕僕,雖然年過半百,可依舊身段健朗。一身官服,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撲通就跪在了皇帝跟前,手持節杖高呼萬歲。

    頃刻間,文武百官下跪,齊聲附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當然是高興的,你出使鄰國這麼久,回來之後也沒有恃寵而驕,自然是朕的好忠臣。當即上前親自攙起了趙嵩,「丞相快快起來。」而後才道,「諸位愛卿平身。」

    「多謝皇上!」趙嵩起身。

    趙無憂畢恭畢敬的上前,朝著父親行禮,「孩兒恭祝父親歸來。」

    趙嵩長長吐出一口氣,拍了拍趙無憂的肩膀,「無憂這話錯了,此乃皇恩浩蕩,才能護佑我使團平安歸來。」語罷,又朝著皇帝躬身作揖,「吾皇萬歲。」

    「丞相辛苦了!」皇帝甚是高興,「今夜宮中設宴,為丞相接風洗塵。」

    趙嵩感激涕零,「謝皇上恩典!」

    然後皇帝又頓了頓,「怎不見齊攸王歸來?」

    聞言,眾人也是一愣,這齊攸王乃是先帝幼子,與咱家皇帝是手足,彼年關係也是最好的。只不過這一起去的,怎麼就沒一起回來?

    「回皇上的話,齊攸王殿下半路上染了風寒,只能停下歇息。殿下怕皇上等得著急,便讓微臣先回朝。」說到這兒,趙嵩跪地行禮,「微臣辦事不利,請皇上恕罪。」

    「莫怪莫怪!」皇帝道,「起來吧!朕這弟弟慣來浪蕩,許是不想回朝也不一定。」

    說到這兒,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皇帝輕嘆一聲,「這樣吧,等天氣好點,讓趙小愛卿去一趟。」

    「是!」趙嵩行禮。

    趙無憂俯首作揖,「微臣遵旨!」

    而後這一路上,趙無憂始終恭敬的垂著頭,皇帝只顧著跟趙嵩談論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於文武百官皆不理睬,所有人都成了空氣。可想而知這丞相大人在皇帝跟前,有多得寵。

    便是一旁的穆百里也只是個陪襯,默不作聲的跟著皇帝回宮。

    趙無憂也插不上話,這君臣二人相談甚歡,誰敢打擾呢?

    進了金鑾殿,皇帝登上了赤金龍椅,這一幕相談甚歡才算告一段落。趙無憂與穆百里分立兩旁,看上去就像是楚河漢界,一個在那頭,一個在這頭。

    中間隔著千山萬水,跨不過的難填欲壑。

    高呼萬歲的時候,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呢?皇帝高高在上,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也不過是個任人操縱的傀儡罷了!

    一番寒暄,趙嵩便將鄰國君王的書函當著百官的面呈遞君王。

    趙無憂一直垂著頭,對於這些她並不感興趣,何況這些事父親沒有讓她插手,她就得把自己摘乾淨,絕不會攙和進去。

    只不過聽到最後,趙嵩道,「啟奏皇上,烏托皇帝願與我大鄴契約,永世交好。」

    皇帝甚是滿意,想我大鄴人才濟濟,君王聖明臣子忠誠,果然是國力鼎盛,天下臣服之好兆頭。清了清嗓子,皇帝笑道,「多賴丞相辛苦操持,遠赴烏托,這才能換得今日國泰民安的天下太平。」

    「皇上,如今烏托國想要跟大祁修好,這大祁歷經大殷之禍,如今根基未穩,若是咱們此刻示好,來日若真當跟荒瀾有所兵戈,也能有個邊境保障。」趙嵩俯首。

    皇帝一想也對,如今荒瀾蠢蠢欲動,弄不好是得打仗的。要不是這樣,這後宮裡的事兒早就夠皇后喝一壺了,何至於連皇帝都有所忌諱。

    李將軍如今鎮守邊關,防的就是荒瀾,是以皇帝對皇后這次的事情乾脆沒有追究。且不管這皇嗣是誰害的,終究還是天下為重。

    「丞相所言極是,朕得好好考慮跟大祁的關係。」皇帝總不能草率決定,否則人家大臣還當你這皇帝實在太好說話,是故君王上朝,對於突發事件就得保持著從長計議的手段。

    一番議論下來,什麼結果都沒有。除了歌功頌德還是歌功頌德,最後的最後,還給趙無憂找了個活,讓她明兒一早前往富州的黎陽城,把齊攸王蕭容給接回來。

    黎陽城距離京城有兩三日的行程,趙無憂俯首承恩。

    皇命如山,她不能仗著父親的功勳而抗旨不遵。

    好在父親回來了,也就意味著她的藥不成問題,到時候路上多帶些藥便是。這些日子自己的傷已經養得七七八八,說來也奇怪,好像這犯病的幾率都少了。

    早前還以為沒了藥,她會扛不到父親歸來,而今才知道是自己多慮了。

    下了朝,皇帝讓趙嵩暫且回府歇著,等到晚宴時分再進宮暢談。

    趙無憂默不作聲的跟在父親身後,極盡恭謹小心之能。

    「為父要去一趟內閣,你回丞相府候著。」趙嵩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

    趙無憂俯首,「是!」

    「臉色還不錯。」趙嵩凝眸看她,「藥吃完了嗎?」

    深吸一口氣,趙無憂作揖,「回父親的話,父親留下的藥,無憂都吃完了。」頂上長久沒有回應,趙無憂也不敢多說什麼。

    良久,才聽得趙嵩平靜道,「我會讓陳平把藥儘快煉製出來,你回去等著吧!」

    「是!」趙無憂點點頭。

    「抬起頭來!」趙嵩道。

    趙無憂徐徐直起身子瞧著眼前的父親,年過半百,卻是精神爍爍,略帶金色的鬍子,與那冰涼的眸交織在一起,極盡威嚴與森冷之意。

    除了面對皇帝,趙嵩很少笑,這一張無溫的臉上,鮮少流露出情緒浮動。

    是以從小到大,趙無憂對於自己的父親,都保持著恭敬與謙卑的順從,溫和得如同貓兒。可趙嵩心裡很清楚,這丫頭不過是斂了爪子的獅子,她的戰鬥力不亞於朝堂上的任何朝臣。

    所以他離開京城的時候,才會放心的把朝政交給她。

    「爹!」她終於低低的喊了一聲。

    趙嵩如釋重負的拍了拍女兒的肩膀,「這段時日爹不在京中,你著實辛苦了,回去我有話要問你。」

    「是!」趙無憂抿唇離開。

    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趙無憂斂眸站在原地許久,而後才轉身離開。走在長長的宮道上,趙無憂面色微沉,心裡頭想著事兒。

    爹說,有話要問她。

    想來便是問穆百里冊封九千歲一事吧?夏家已是扶不起的阿斗,這一仗打得還算漂亮,是以整體算起來,也是功過相抵。

    思及此處,趙無憂如釋重負。

    剛走到拐角處,趙無憂還來不及反應,當即被人捂著嘴拉到了角落裡。身後是熟悉的溫暖,她眉心一蹙,當即一口咬在他的虎口。

    穆百里也不縮手,只是安靜無奈的望著她,「屬狗的?」

    「這是皇宮,豈容你這般放肆!」她掙脫,忙不迭整理自身衣裳,免得被人瞧出端倪。

    骨節分明的手伸到她跟前,穆百里意味深長的望著她。

    趙無憂凝眉,快速環顧四周,確定無人,這才伸手輕輕撫過他手背上的齒痕,暗啐了一句,「矯情!」

    他道,「誰咬的誰來撫平。」

    「我要出宮回丞相府,爹爹必定會問起有關於你的事情,我會實話實說,你自己看著辦吧!」她話語間極盡無情,似乎連半點為他遮掩的意思都沒有。

    她本就不是多情之人,只不過到了他身上,便有些情不由衷。然則這世上很多事,不是一句情不由衷就能解決所有問題的。情不由衷,身不由己。

    奈何時事造人。

    穆百里笑道,「這便是你的放人一馬?」

    「那又當如何?我爹是什麼人,你又不是第一次接觸。他要知道的事情就一定會知道,我若是隱瞞,吃虧的是我。」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抬步往外走,「以後莫再宮裡接觸,免得教人看見,到時候不光是你,連我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這話,穆百里相信。

    他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將一支骨笛塞進她手裡,「這次別餵狗了。」語罷,頭也不回的離開,好像方才那溫柔相待之人,並不是他本人。

    趙無憂先是一愣,而後下意識的捏緊了掌心的白玉骨笛。

    她送他玉笛,他還她骨笛,還真是禮尚往來,卻是一點都沒有新意。她撇撇嘴,不過這一次她真的沒有打算再餵狗。小心的收入袖中,趙無憂朝著宮外走去。

    宮門外頭雲箏和奚墨已經守在了馬車旁,趙無憂瞧著不遠處漸行漸遠的東廠車隊,終於斂眸上了馬車。到了街口,雲箏便下了馬車,趙無憂讓她去儒墨軒買點上好的徽墨。

    奚墨凝眉,「公子,便讓雲箏一人去嗎?」

    趙無憂在車內揉著眉心,「她慣來知道我的習慣,不會買錯的。」

    「是!」奚墨俯首。

    馬車朝著丞相府而去,雲箏快速進了儒墨軒。

    儒墨軒的老闆是認識雲箏的,這禮部尚書的貼身婢女,每月都來這兒為尚書府置辦筆墨紙硯等物。見著雲箏進來,老闆笑盈盈的上前,「雲箏姑娘。」

    雲箏含笑點頭,「公子聽說你們這兒新進了一批徽墨,便讓我過來看看。」

    「上等的徽墨,剛剛開出來的一批好料子。」老闆殷勤的領著雲箏去了後堂,「一般人過來,我還不敢給,但是雲箏姑娘是這兒的老客人了,咱有好東西也不能藏著!」

    「我自己挑吧!」雲箏瞧著架子上那一排墨硯,眼睛微微發亮。

    「好!」老闆點點頭,「姑娘若有需要,可叫喚我一聲,我在前堂做生意。」

    「無妨!」雲箏頷首。

    老闆出去,雲箏便開始仔細的挑選墨硯,公子要的東西,她當然得仔細一些,決不能有所差錯。驀地,她欣喜的拿起一塊墨硯,這上頭刻著一枝梨花,正和她的心意。

    雲箏取出墨條輕嗅,眉目間暈開滿意之色。

    腰上陡然一緊,身子瞬時僵在當場。有熟悉的感覺,從身後襲來,她只覺得手上抖了抖,險些連這硯台都握不住。

    耳畔,是他熟悉的聲音,「我等你很久了。」

    趙無憂回了丞相府,早前她便已經讓人收拾了丞相府以待父親歸來。如今父親去了內閣,必定是與諸位內閣大臣商議他離開京城之後的諸事,有些東西她是瞞不住的。

    回到自己的房間,趙無憂默不作聲的佇立窗口,負手而立的望著外頭的生機勃勃。下過一場綿綿細雨,外頭的景色愈發蒼翠欲滴。

    奚墨端著果茶進門,「公子?」

    「雲箏還沒回來?」趙無憂問。

    奚墨頷首,「是!估計是有些耽擱了。」

    趙無憂輕嘆一聲坐定,抿一口香甜的果茶,「你泡的果茶,終究比不上雲箏的。」

    「是!」奚墨笑道,「雲箏慣來便會這些東西,深諳公子的喜好,奴才自然是比不上的。」轉而又道,「好在相爺回來了,公子終於可以好好的歇一歇。」

    「歇一歇?」趙無憂笑得溫和,眼睛裡卻是無溫冰涼,「這世上能喘氣的就不能歇著,真當能歇一歇的,也只有那些長埋地下的。」

    奚墨一愣,公子這是怎麼了?倒是聽出幾分多愁善感的滋味。

    輕咳兩聲,趙無憂道,「你且讓人盯著宮門口,若是相爺出宮,必要及時報我!我躺會,有些累了。」

    「是!」奚墨行了禮便退出去。

    門窗緊閉,她取出袖中的骨笛,這瑩潤之色比此前他送她的那根更好。指尖輕柔的拭過上頭的音孔,趙無憂含笑握在掌心,能握住的時候就得握緊,別等到來日握不住了才想要擁有,那時候才是悔之晚矣。

    驀地,她又想起了自己脖子後頭的那個印記。想了想便起身朝著銅鏡走去,而後微微解開衣裳,扭頭去看鏡子裡的印記。


    那印記好像有些變化,這橢圓形越發膨脹。

    趙無憂有些害怕,這東西該不會無限蔓延,最後遍布全身吧?若是如此,她豈非會變成怪人?這到底是什麼蠱?她想著,自己雖然身子不好,好歹這張臉還是挺滿意的,若然變成怪物變成如活人蠱這般,可怎麼得了?

    許是真的有些害怕,她眉頭緊皺,心下微涼。

    無奈的輕嘆一聲,怪事年年有,今年還真當特別多。

    雲箏回來的時候,趙無憂正靠在軟榻上休憩。

    「怎麼才回來?」奚墨問。

    雲箏深吸一口氣,「這批徽墨品種繁多,我挑了好久才挑中能讓公子滿意的,是故耽擱了一下。」她看看緊閉的房門,「公子睡著了?」

    「方才裡頭還有動靜,這會倒是安靜了。」奚墨也不敢肯定裡頭的趙無憂是不是睡著了。

    卻聽得裡頭傳來清晰的聲音,「雲箏。」

    「奴婢在!」雲箏推門而入。

    趙無憂靠在軟榻上,眉目微合,看上去應該是小憩了片刻,而後被他們的說話聲驚擾了。她半攏著薄毯,慵慵懶懶的睜開眼眸看向漸行漸近的雲箏。

    雲箏行禮,「公子,奴婢回來了。」

    「怎的耽擱這麼久?」趙無憂問。

    雲箏低頭,神情微微異樣。

    心下微沉,趙無憂又道,「罷了,起來說話!」

    「多謝公子!」雲箏起身。

    趙無憂看了一眼她微微蜷握的手,「東西買到了?」

    「是!」雲箏頷首,終於抬頭望著眼前的趙無憂,「該買的都買了,該到的也都到了。」

    趙無憂斂眸,「那便最好,我明日就會啟程前往富州黎陽城。」

    雲箏陡然瞪大眼眸望著眼前的趙無憂,「公子?」想了想,撲通一聲跪在趙無憂跟前,「請公子帶上奴婢,不管公子在哪,奴婢願為公子當牛做馬。就算是為公子死了,奴婢也甘之如飴。」

    「死還不簡單嗎?活著才是難處。」趙無憂輕嘆一聲揉著眉心,「你的心思我知道,只不過這一趟還是讓素兮陪著我去吧!此行我會帶著含音前往,你知道我的意思。」

    「奴婢知道,可是公子」雲箏欲言又止。

    趙無憂意味深長的望著她,「我知道你的心思便已足夠,剩下的是我自己的事兒。雲箏,黃泉路一路坦途,活人的路才真當坎坷。我不指望你能替我生死,我只希望你能珍重自身。保全了性命才是萬事的開端,若貿貿然的死去,一點價值都沒有。」

    雲箏圈紅了眼眶,有些哽咽,「奴婢謹遵公子教誨,銘記在心絕不敢忘。當物盡其用,人盡其能。」

    「那便對了。」趙無憂笑了笑,「起來吧!」

    「是!」雲箏行了禮,深吸一口氣望著眼前的趙無憂,「公子會沒事的!」

    趙無憂倒是不以為意,依然是淡淡然的姿態,「有事沒事,天意人為都是命中注定。你也不必擔慮,做好你的本職便是對我最大的回報。惟願天下太平之日,你我還能好端端的,像今日這般說話。」

    雲箏笑得艱澀,「奴婢還得伺候公子一輩子呢!」

    聞言,趙無憂眸色微暗,「一輩子太長,誰知道今後會怎樣呢?你出去吧,我再歇一會。」

    「是!」雲箏行了禮,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間,而後面對著房門站了很久。

    「你這是怎麼了?」奚墨不解。

    雲箏斂眸,神色有些僵冷,「沒什麼,只是覺得公子太累了。」

    「公子勞心勞力,為人太過聰慧,當然會累。」奚墨輕嘆。

    雲箏扭頭望著他,「我只希望公子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

    「公子如今官拜一品,有什麼不開心的?」奚墨笑道,「你們女子,就是喜歡多愁善感。我就瞧著公子這樣挺好的,凡是想做的事兒總是能成,多好啊!」

    「你懂什麼!」雲箏白了他一眼,而後不再說話。

    房內,趙無憂只覺得頭疼,揉著眉心始終難以成眠,也不知道這個時候穆百里在做什麼?她已經警告過他,父親回來之後怕是就要對東廠下手了,也不知他是否做好了準備。

    父親可不像她這般柔弱,若然真當要對東廠下手,那便是大刀闊斧。她擅人心,而父親卻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一旦決定下手便絕不會改了主意。

    轉念一想,這穆百里又不是頭一回當父親的敵手,若是東廠能這般輕易就被端掉,也不至於讓東廠猖狂至此。她突然有些後怕,自己早前的欲擒故縱之計,會不會成為擊敗東廠的最後一招?

    也許最後的最後,是她親手埋葬了東廠的一切。

    心頭微顫,她一下子彈坐起來,只覺得身上寒涼。

    穆百里沒有回千歲府,而是去了蝶園。

    陸國安跟在穆百里身後,心頭算了算,這千歲爺已經好久沒有來蝶園了,上一次來蝶園還是什麼時候呢?好像是去金陵城之前。

    今兒這是怎麼了?

    看得出來,千歲爺有心事。

    穆百里也不說話,緩步走進了拱門,而後一如既往的沒有出來。

    這蝶園森森,今日下著雨,四下都透著陰森的寒氣,足以凜冽入骨。穆百里穿著斗篷走在那鵝卵石小徑上,雨水沿著斗篷的邊緣緩緩而落,無聲無息。

    站在那一扇雕工精緻的木門之前,他伸手便解開了身上的斗篷,隨手搭在欄杆上。

    輕嘆一聲,終是推門而入。

    房間裡很空曠,這裡的窗戶都被厚厚的帷幔遮著,屋內透不進一絲光亮。華貴的靴子踩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頓的往裡頭走去,身後的房門快速合上。

    漆黑的屋子裡,只聽得一聲石門開裂的聲音,而後快速湮沒在無盡的黑暗中。

    陸國安在外頭守著,不由的輕嘆一聲,瞧著綿綿細雨。不過看這天氣,到了今夜想來能止。也不知千歲爺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又想起來蝶園走走?

    千歲府那麼大,不好嗎?

    綿綿細雨最是讓人多愁善感,穆百里進去了很久都沒有出來,陸國安想著,估計要到晚宴時分千歲爺才能出來,那便繼續等吧!

    誰也不知道蝶園裡面有什麼,穆百里在這裡藏了什麼。

    不過雪蘭一直在千歲府等著穆百里回來,喜服已經送到了,此刻就擺在她的案頭。鏡子裡的自己,一襲嫁衣如火,面容嬌艷至極。

    便是那些婢女都忍不住驚嘆,這樣的國色天姿,被這嫁衣襯得越發傾城無雙。

    可她想要他看看,即便他不愛她,她也希望把自己最美的姿態,完整的展現在他面前。奈何這穆百里一直沒有回來,早就聽說散了朝,按理說也該回府了。

    雪蘭起身,緩步走出門口,而後四下張望了一番。沒能看到穆百里回來,她有些失落。問了問身邊的婢女,也都說千歲爺還沒回來。

    「他會去哪兒?」雪蘭垂眸。

    想了想,她突然苦笑兩聲,「是去找他了嗎?」

    王少鈞原本一臉歡喜的望著雪蘭,雪蘭這一身嫁衣的模樣,讓他想起了過往的美好。曾經某個時間點,她嫁給他為妻,也是這般的美艷動人,讓人無可抗拒。也是在那一夜,她做了一回他的女人,讓他享盡了她所有的美好。

    現在回想起來,那依舊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

    可現在呢?

    他的女人不高興,即便穿上了大紅喜服,她的臉上依舊沒有笑容。她在等穆百里,可穆百里卻不知身在何處,也許跟趙無憂在一起。

    一想起趙無憂,王少鈞的臉色已經黑沉到了極點。上次因為趙無憂,雪蘭挨了鞭刑,替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如今若是再因為趙無憂,而讓雪蘭不高興,王少鈞便越發覺得趙無憂該死。

    「你別不高興。」王少鈞望著雪蘭,「要不我去找找?」

    「你出得了東廠的大門嗎?」雪蘭冷颼颼的剜了他一眼,「王少鈞,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你最好安分守己別給我添亂。千歲爺回來也好,不回來也罷,都跟你沒關係。」

    「我只是想讓你高興點。」王少鈞忙道。

    雪蘭眸色無溫,「我高不高興,跟你有關係嗎?你是誰?你以為現在,你還有資格管我的喜怒哀樂?王少鈞,認準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個奴才,沒資格管任何人的事情。做好你自己的事兒,別讓自己成為沒有價值的廢物。」

    王少鈞俯首不語,只是下意識的攥緊了袖中的拳頭。

    長長吐出一口氣,雪蘭轉身回到房內,仿佛是動了氣,砰然關上了房門,將王少鈞關在了門外。

    瞧著緊閉的房門,王少鈞眯起危險的眸子。這趙無憂果然是個禍害,看樣子是不能留了。思及此處,王少鈞快速轉身離開。

    到了入夜時分,宮中歌舞起,雨後萬物生。這一派歡歌笑語,看上去其樂融融,還真是一副國泰民安的好風景。

    宮宴之上,一張張喜笑顏開的容臉,一個個談笑風生的愉悅,君臣同樂。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大鄴朝堂是怎樣的和諧,卻不知這陰暗處,那些見不得人的生死勾當,是怎樣的慘烈無狀。

    趙無憂不能喝酒,上次喝了酒還出血,是故這一次,她只能喝點開水。小腹有些脹痛,可這宮宴剛剛開始,她也不好現在就走,好歹得待一會再說。

    趙嵩領著文武百官朝著皇帝敬酒,果然是百官之首的風範。

    喝著水,趙無憂面色泛白,悄悄看了一眼對面不遠處的穆百里。如今他是九千歲,是以他的身份一點都不遜色於她爹這個丞相。

    可趙無憂深知父親的脾氣,雖然趙嵩不會對皇帝有什麼意見,然則他此生最看不起的便是閹人,最恨閹黨把持朝政。如今穆百里還坐上了千歲爺的位置,可想而知在趙家眼裡,這穆百里已到了該死至極的地步。

    抿一口水,趙無憂扭頭望著自己的父親,她現在是太子少師,官拜一品,身居丞相之下,所以能就近坐在父親身邊。悄悄的看了一眼父親的臉色,正巧讓趙無憂捕捉到,父親與穆百里的眼神交匯。

    她不動聲色的靜觀其變,看樣子這兩人各自打著算盤。只是父親回來也沒有動手,甚至在皇帝面前都沒有提及東廠,也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下午的時候她睡著了,等到時辰到點了雲箏來喚她,才知道該去赴宴了。

    雲箏在旁伺候著,約莫是覺得趙無憂的面色有些不太對勁,想了想便壓低聲音道,「公子,你是不是是不是那個?」

    趙無憂垂眸,小腹處隱隱脹痛,似有些不太對勁。她的時間一向不准,亂得連她自己都算不清楚,是故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揉著小腹,手上涼得厲害,趙無憂的一張臉泛著異樣的青白。

    趙嵩蹙眉望著她,「怎麼回事?」

    被威嚴的父親一瞪,趙無憂不動聲色的直起身子,一如既往的保持溫潤笑意,「孩兒有些不太舒服,約莫是個人問題。」

    她說得很隱晦,而手卻恰當好處的貼在自己的小腹處。

    趙嵩也不是傻子,趙無憂畢竟是個女兒家,有些東西的確是有些麻煩。不悅的凝眉,趙嵩冷了音色低低道,「去吧!」

    「那皇上」趙無憂猶豫。

    「為父自有主張。」趙嵩端起杯中之酒,轉身朝著皇帝而去。

    皇帝本就是好酒之人,自然與趙嵩舉杯對影。以至於趙無憂悄悄離去也未能察覺,不過穆百里卻是察覺了趙無憂的異樣。

    她走得有些踉蹌,身子微微蜷起,約莫是不舒服。

    穆百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心道:難不成是犯了舊疾?

    思及此處,穆百里朝著不遠處的陸國安使了個眼色,陸國安會意的點頭。他是看到趙無憂離開的,想著咱家千歲爺估計是不放心,所以讓他去看看。

    當奴才的別問太多,照辦就是。

    穆百里自然是無法脫身,尤其是趙嵩還在。不過現在,他倒是不急著湊上去。趙嵩現在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是出使鄰國歸來的忠臣良將,是以現在去跟趙嵩搶風頭極不明智。這個時候,穆百里得安靜下來,把所有的風光都讓給趙嵩這個「功臣」才對。

    杯酒入腹,視線不自覺的落在那空空蕩蕩的位置上,穆百里的喉間微微滾動,下意識的捏緊了杯盞。

    且說這陸國安急急退席,緊趕著去追趙無憂。卻發現趙無憂正捂著肚子窩在花園一角,口中發出低低的呻吟,好似極為痛苦。

    陸國安環顧四周,確信無人這才疾步上前,「趙大人?」

    趙無憂一驚,駭然盯著眼前的陸國安,「你來幹什麼?」

    「千歲爺不放心趙大人,差了卑職過來看看,趙大人身子不適,是否需要傳御醫?」陸國安不明就裡,只想著這趙無憂可莫出什麼事,否則千歲爺那裡不好交代。

    雲箏拿著暖爐跑回來,乍見陸國安在場,當即有些尷尬的望著趙無憂。

    「給我!」趙無憂疼得唇色發白。將暖爐抱在自己的小腹上,趙無憂白了陸國安一眼,「留著你的御醫給你家千歲爺看病吧!」

    語罷,雲箏撫著趙無憂緩緩離去。

    陸國安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趙大人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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