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箭比之前都不同。

    更加沉重，更加……像活物，頂在官威上吱吱作響。就在秦夜目光恢復的剎那，他已經看不到任何景色了。

    黑色。

    無盡的黑色。

    天邊，大地，入目的一切，全都是漆黑。

    那是箭，一根根黑色的羽箭。起碼數萬，將整個天幕視野完全擋住，真正的亂箭崩雲，驚濤拍岸。還不等他反應，所有箭已經插在了官威上。

    咚咚咚！劇烈的震動，震得秦夜胸都都是一悶，數萬根箭，這已經從量變成為了質變。從外面看去，他方圓十米外，赫然被紮成了一個箭球。

    就在此刻，他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一個男子的聲音。

    很輕，但在亂箭破空中無比清晰，他知道，這是判官級別的威嚴才有可能出現的情況。

    「爆。」

    下一秒，他猛然感覺……他的官威顫抖起來！

    刷刷刷！一道道光芒從官威黑沉沉的陰氣中透入，他這才赫然發現……所有箭的尾部，居然拴著一張符籙。而此刻，居然悉數顫抖起來。

    顫抖越來越大，四面八方的陰氣無孔不入，數萬道陰氣水銀瀉地，他在半空中仿佛一個太陽。

    撐不住……

    不過瞬間，就得出了相應的猜測，他毫不猶豫拿出生死簿。就在同時，一聲轟然巨響，這個太陽扭曲著，旋轉著，綻放無數的光和熱，全面炸開！

    轟隆！一道赤紅的火浪划過整個軍鎮。中央甚至能看到層巒疊嶂的煙雲升騰。不等第一次熄滅，第二次接踵而至，緊接著，是第三次，第四次……第十次！

    轟轟轟！！！

    就連遠處的王獸都閉上了眼睛，這種陣勢，那邊就算有陰靈，也絕非它能啃動的。

    火焰形成了一朵扭曲的彼岸花，徐徐在天空綻放，不知道過了多久。彼岸花終於凋零，無數的火星仿佛下了一場火雨。而就在火雨中心，左方，生死簿化為一個書球，緊緊裹住其中的人。右方，阿爾薩斯憑空傲立，黑髮將自己完全包裹起來。

    「不錯嘛……」隨著沙啞的笑聲，黑髮之球緩緩舒展開：「三陰封火冥符，整整十二萬枚，丙上級別符籙……真是捨得下血本啊……」

    卡拉……左方的書球也同時裂開，無數紙頁飛旋，最後再次組成一本生死簿，回到秦夜手中。

    「過譽，沒能殺死你們真是遺憾。」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

    秦夜的五感已經恢復正常，眼前的一切終於盡收眼底。

    陰兵……

    數不盡的陰兵！

    整個軍鎮不知何時已經布滿陰兵，層層疊疊，根本數不清多少萬。無數的鬼火飄渺其間，陰風怒號。在這一片昏暗中，有唯一的一點光。

    那是一盞天燈。

    就放在他們面前。

    燈高一米，火焰十米。從跳動的火焰中，可以看到他們派來的新地府成員一張張扭曲的臉，尖叫著，哭號著，祈求著，然後，被捲入火焰中，化為跳動的燈花。

    竟然……敢點地府正宗的公務員天燈！

    當著他這個閻羅的面！

    他不相信孔末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身份，而對方……完全不把新地府放在眼裡！

    「你是誰？」秦夜眯著眼睛，冷冷地看了過去。

    就在所有陰兵之中，一座占地十米的行宮，被一群赤裸著上身，佝僂著腰，只穿一條紅色紮腳褲的無頭鬼抬著。行宮是古式亭台的模樣，四周掛著青色的帷幕。裡面朦朧地坐著一個影子。就在行宮周圍，整整七位無常，有的抱著頭，有的舌頭拖到地面，有的腹腔完全打開。正充滿殺意地盯著他們。

    「靈虛泰華陰盟，江陰王。沙向祖。」行宮裡的聲音淡漠地回答。

    靈虛泰華陰盟……秦夜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他不動聲色看了一眼阿爾薩斯，忽然眼睛一亮。

    對方的手，正在身後輕輕動著，動作很小。但兩人配合已久，秦夜立刻神會。

    「孔末？」他也淡淡地笑道：「儒家罪人，倒是收攏了一些狼狽為奸的手下。」

    沙向祖嗤笑一聲：「地府大變，陰司不存。誰能重塑乾坤，誰就是陰司之王。他能給我們術法，讓我們知道以前不知道的，告訴我們怎麼快速晉升。我……管他是誰？」

    秦夜用眼角掃了一眼阿爾薩斯，對方手仍然沒停，他還第一次看到對方結如此久的印。看向江陰王繼續說道：「本官很好奇。」

    「哦？」沙向祖仿佛貓捉老鼠一樣，戲謔地看著秦夜兩人。

    這一次……本王倒要看你怎麼跑！

    孔末做不到，他已經要求太多。那麼……就讓本王來做。用你的人頭，證明我等已經青出於藍，他還有臉霸占著陰盟盟主之位？

    「你是怎麼知道本官在這裡的？」秦夜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還陽燈，對方不可能感覺到。

    沙向祖仿佛笑了笑，隨即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因為……這是本王的封地！本王起家的地方！！」

    「穀城縣隸屬江陰市，本王就是江陰市的王！我死後來到極陰之地，天生地養，五年內成為無常厲鬼。天命所歸。特此打造了江陰城……你牛逼啊？居然敢在本王的地盤上撒野？！」

    「在這裡，只有本王說了算！我就算撤兵，王獸都不敢前來，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不過老地府的前朝餘孽！」

    「老不死，世道變了。這不是你們的時代了！這是我們的時代！！」

    轟！！隨著他近似咆哮的聲音，青色帷幔轟然掀起，所有大軍齊齊爆發出一聲嘶吼，群鬼亂舞。

    秦夜笑了：「你應該是個年輕人。」

    帷幔中的咆哮戛然而止，數秒後才貌似沒什麼感情地哦了一聲。

    「你的術語帶著現代的特色，而你……太年輕了。不夠穩重。我雖然也讓自己保持在一個年輕狀態，但我從來不會透露我的底細。」他微微一笑，身體後退了一些，因為阿爾薩斯已經抬起頭來，手停止了動作。

    「近百年死的陰靈啊……真是什麼也不懂。呵呵呵……」

    就在秦夜於陰風中倒退的時候，阿爾薩斯配合地一步踏前，看著那盞天燈，平靜開口：「你做的？」

    「喜歡嗎？」沙向祖懶懶回答：「不用感謝，很快你們就會去陪他們了。」

    「本王不想和你們玩了……殺了他們。」

    隨著他一聲令下，下方所有陰兵剎那間鬼火閃耀。然而就在此刻，阿爾薩斯全身陰氣如潮噴發，聲音如同雷霆響徹天穹：「敢向正牌地府挑釁的厲鬼，本宮真的是數百年不曾見過了……」

    轟隆隆……無數陰兵持槍前行，大地都在他們的腳步下震顫。阿爾薩斯視若未見，緩緩道：「也好，今天就讓你們知道，什麼叫陰差拿人，閒雜退避。」

    噠……整個空間都聽到了一個清脆的響指聲。

    下一秒，所有前進的陰兵齊齊停住了步伐，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面前。

    就在那裡，原本只有秦夜和阿爾薩斯所在的地方，此刻……無窮無盡的鬼火轟然從他們腳下噴出！

    若火山爆發，碎瓊亂玉，白色的鬼火散做漫天星辰，緊接著圍繞著兩人……居然如同群星落子，一點點緊緊靠在對方中央。

    刷！行宮中，帷幕猛然被挑起，一顆足足有半米大的頭顱震撼地伸了出來。

    沙向祖本體。

    這是一個年輕人，面容普通，但是一種詭異的青色，腦門正中央裂開一道口子，裡面有一顆燃燒著紅色鬼火的眼珠。口裡牙齒刀子一般交錯。而此刻，他的三隻眼睛都驚駭莫名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陰氣……好強大的陰氣！

    甚至不遜於自己十萬陰兵！

    這是……

    刷啦啦啦！星羅棋布，秦夜和阿爾薩斯周圍居然出現了上萬米的鬼魅星河，他們就仿佛其中的太陰太陽。就在所有陰兵震撼的目光中，這些鬼火……赫然化為了另一批陰兵！

    另一批數量絕對不遜於他們，陰氣強大了不知道多少的陰兵！

    不知道多少……放眼看去無窮無盡！宛若汪洋大海。

    「威！！」就在同時，一聲聲蒼涼的號角聲響起，地府陰兵齊齊拄盾於地，長槍斜舉。身後數萬弓弩燃燒無盡業火。死死圍繞在秦夜兩人身側。異口同聲的大喝，讓整個軍鎮都顫了顫。

    嘩啦……附近房屋的瓦片輕輕滑落，居然被這一聲震落在地，摔為碎片。

    陰風肆虐，秦夜如同身處地獄中，白髮飄揚，淡淡道：「各位，告訴他們，我們是誰？」

    「陰差拿人，閒雜退避！！」

    震天撼地的聲音比剛才狂猛不知道多少倍！如果說剛才是威嚴肅穆的宣誓，現在就是震盪胸腔的咆哮。頃刻間形成如同實質的聲浪，陰氣轟然炸裂，掃蕩八荒六合。

    「陰兵……地府陰兵？！」死寂兩秒後，沙向祖猛然尖叫了起來：「你們是從哪裡來的？！不……這怎麼可能？地府不是說出了大變故嗎？百年不見陰差，怎麼會忽然出現這麼多陰兵？！」

    這是不遜於自己的大軍。而且陰氣比自己的大軍高了不知道多少！

    面對兩位判官陰差是一回事，面對數萬陰兵是另一回事！

    秦夜冷冷道：「我教給你一個道理。」

    「誰都會留著幾張底牌。顯然，你們還不值得讓孔末告訴你們所有。」

    死寂。

    現場的殺氣就連遠處的王獸都偷偷離開。雙方涇渭分明，空氣都仿佛在這一刻凝滯，帶著讓人壓抑的肅殺。

    真劍對白刃。

    兵對兵，將對將。槍對槍，弓對弓。

    鬼火看向鬼火，判官迎接判官。

    無聲的壓抑中，軍鎮的空氣都染上了血腥味。

    只差一聲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