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陡然停滯在那一秒。
向南捂住胸口,張大了嘴巴,卻呼吸不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氧氣。
心臟的地方,腦海的最深處,都如同針扎一般的疼,那疼痛並不劇烈,卻延綿不覺。
對於向南來說,殷向北這三個字並不陌生,甚至深深的刻在腦子裡。
因為周景曾告訴過他,殷向北就是害周景左腿受傷的人,所以向南一直將殷向北視為自己的頭號敵人。
周景因為左腿所承受的痛苦,向南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有時候甚至會異想天開如果上天可以讓他代替周老師受苦,那麼他甚至付出自己的一切。
向南想,如果有朝一日可以遇到殷向北這個罪大惡極的壞蛋,他絕對要替周老師報復回來。
可現在,他最愛的周老師卻告訴他,他就是殷向北。
原來那個害得周老師在陰雨天裡腿疼的冒冷汗,害得周老師行動不便被別人嘲笑成瘸子,害得周老師完美無缺的生命出現了唯一缺憾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向南的手緊緊攥著床單,力度之大似要將床單撕裂。
其實,他早該知道的。
那天在江雨家裡,周老師昏迷著喊出名字的那瞬間,那片刻即逝的熟悉感,並不是他的錯覺。
&是……」向南打了個寒顫,滿臉淚痕的看向周景,「如果你討厭我,那為什麼還要救我,就看著我死在那裡,難道不好嗎?」
像現在這樣,用溫柔讓他完完全全死心塌地的喜歡上了,卻又突然告訴他,他恨他。
這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周景輕笑了一聲勾起唇角,神情冷漠而疏離:「如果不救,我又怎麼能看到這樣的你,你可能忘記了,我卻記得清清楚楚,你跟狗一樣撿剩飯吃的模樣,非常有趣。」
&樣啊……」
向南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突然笑了。
似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又仿佛是在嘲笑這弄人的天意。
周景動了動唇,還想說什麼,卻被見狀不對的聞信給打斷:「夠了——」
他看的出,現在的總裁對周景十分依賴,周景這樣說,無疑是在傷口上撒鹽。
雖然他並不太清楚周景與總裁之間的恩怨,可總裁現在的情況十分不穩定,失憶也可能是因為腦部出現了問題,如果任由周景繼續刺激他的精神,在這個醫療資源極其匱乏的縣城,簡直是要他的命。
周景瞥了聞信一眼,沒有說話,徑直推門走出了病房裡。
至於向南,一個幾近一米九的男人,則是窩在病床角落裡,整個人木木的,眼神沒有焦距。就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墮入了絕望的深淵,再也無法喚醒。
看著原本意氣風發的好友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周宜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緊跟著周景的腳步追了出去。
縣醫院狹窄的走廊里,周景一腳深一腳淺的背影讓周宜無比震驚。
雖然剛剛聽到周景說自己左腿受了傷,可他沒有看到周景走路,以為只是小傷罷了,現在看來,這完全不是小傷,已經是至殘的程度了。
周宜快步趕上周景,拉住了他的手臂:「小景,你受傷這麼重,為什麼不告訴我?」
&什麼要告訴你?」周景甩開周宜的手,面無表情的道。
&話,我是你哥。」周宜毫不含糊的擋在周景前行的路前,「弟弟受了傷,當哥哥的不知道也不關心,這像話嗎?」
&要亂認親。」
周景別過臉,聲音里透露出煩躁的情緒。
如果不是必要,他是絕對不想看到周宜這張臉的,只要一看到這張臉,他就會想起兩人截然不同的命運。
&剛在病房裡我沒來得及問,你說是殷向北害你受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周宜低下頭,將目光轉向周景的左小腿,「還有,你為什麼要來這裡,為什麼不去大醫院治療復健?我知道有家美國的私人醫院很擅長治療這個,不如你這次就跟我們一起回去,然後我送你去美國治療,應該可以緩解一些情況……」
周景打斷了周宜:「不必,我叫你來是要你帶走殷向北而已。」
&不懂,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周宜眉頭緊皺,心中的疑惑不僅沒有解開,反倒愈加濃重了起來。
他知道周景不待見自己,所以除非偶然遇到或者周景主動聯繫,他絕對不會打擾周景的生活。但這也是建立在周景生活順心的基礎上。
現在這副模樣,就算周景不說,周宜也能看出他過的並不好。
想想也是,好好的一個人,腿卻變成了這樣,如果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他也會難以接受。
可周景沒有告訴任何人,默默的消失在n市,默默的來到了他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小縣城裡,周宜不得不承認,他完全看不懂這個弟弟的心。
但奇怪的是,哪怕周景對他再怎麼冷淡,周宜也不曾討厭過他。
周景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道:「因為這裡沒有你的母親。」
&媽……」周宜愣住,有些措手不及。
&是她——」周景轉過頭來,嘴角微微上揚,「當然了,如果你不想我留在這裡,大可以把我現在的地址告訴她,如果她想讓我過的更糟糕,也不是不可以。」
周宜一時間找不出話來回應。
他從小學開始就被父母送去國外接受教育,一直到大學畢業回國違背父母的意願進入娛樂圈,可以說,他對周景這個弟弟的情況是知之甚少,父母也甚少在他面前提及。
周宜知道母親看不起周景,但他也不可能要求母親對周景視同己出,這樣便是對母親的殘忍與不公平。
就在周宜遲疑之時,周景已經邁開腳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要去哪裡?」
周景沒有回頭,只是一味的向前進。
&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周宜也好,殷向北也罷,他們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他們屬於雲端,屬於光明,屬於一切地點,唯獨不屬於周景。
高高在上,睥睨眾生,這才是他們應有的人生與姿態。
從最開始他痴心妄想的喜歡上殷向北,就是個錯誤;後來他為了跟殷向北在一起,不惜犧牲一切乃至尊嚴,是錯上加錯;當然,錯的最離譜的那件事,就是留了失憶的他在自己身邊。
若是恨他恨的要死,就由他躺倒在血泊中,若是不忍心看他死,就幫他聯繫公司與家裡。
有一萬種方法從泥潭中解脫,他選擇了最愚蠢的一個。
好的一點是現在還來得及,他怕再晚下去,他就失去了放手的勇氣……
周景走的很決絕,決絕到任何挽留都失去了意義。
但周宜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卻只感覺到了孤寂,周景把靠近自己的所有人都推得遠遠的,把自己關在看不見的牢裡。
周景他……到底承受了多少事情?
周宜開始對自己從前的被動感到懊悔不已,就算周景不說,他作為哥哥也該主動些的。
只是不知道從現在開始,還來不來得及讓周景接受他這個不成器的兄長……
周宜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正欲轉身回病房,卻見聞信也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出,兩人目光相對,均已沒有了來時的驚喜。
&裁睡了,所以我出來看看情況,看樣子是不必了。」
聞信掃了一眼四周,又看周宜垂頭喪氣的樣子,便知周景應是已經離開。
周宜問:「他受傷的事情,你知道嗎?」
&知道,我也是剛剛才聽說。」聞信搖了搖頭,「但我相信總裁,他不是那種使用暴力解決問題的性格。」
尤其是周景還是他的情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最有可能的是總裁來找周景,兩人在車上發生爭執然後雙雙出了車禍,然後周景傷了腿,總裁傷了腦子。不怪他亂猜,實在是周景受傷還有殷向北莫名其妙的消失與車禍,將兩件事聯繫在一起不由得他不懷疑。
&也相信向北,可小景也不是說謊的性格。」周宜感到格外棘手,因為當事人的一方失憶,另一方則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跟他說情情況。
聞信苦笑道:「這件事暫且不提,關於總裁失憶的事,我現在還頭疼要怎麼處理……」
因為殷向北失蹤太久,現在董事會已經有將代理總裁扶正的聲音,如果殷向北不能迅速的回到公司重掌大權,那麼他們這群追隨者也勢必會就此離開權利中心。
&波未平,一波又起。」周宜無奈的扶了扶眼鏡,「等向北清醒,我們就上路,送他回去檢查身體,在這裡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就這麼定。」
聞信跟周宜確定好對策,便去找這裡的醫生了解殷向北住院的情況。
周宜則是回到病房,打算就在旁邊等著殷向北清醒,然而當他推門一看,本應好好躺在病床上休息的殷向北,卻不見了蹤影。
29.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