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裡，顧念彬沉著臉：「說說吧，為什麼要偷偷溜走？」

    杜小仙低著頭，不停的咬著嘴唇，薄薄的唇皮破了，鮮血滲進了嘴裡，腥甜腥甜的。她沒想到因為自已居然把警察都招來了，給少爺惹了麻煩。更沒想到少爺會這麼生氣，她真是笨，難怪大家都不喜歡她，難怪她交不到朋友。現在連少爺也要不喜歡她了，她真沒用，簡直就是沒長腦子，事先跟少爺說一聲，或是跟小丁說一聲，就不會有後邊這些事了呀！

    這麼多人都在找她，連校長都驚動了，她明天還有臉再去學校嗎？少爺花了大心思送她去上學，結果……瞧瞧她乾的是什麼事啊。杜小仙內疚得連腸子都似乎攪在一起了，身子越發縮得厲害。

    「說話。」顧念彬把車窗打開，讓河風灌進來。和交警解除誤會後，他把車開到河堤上，這裡綠樹成蔭，又安靜，河面上的風徐徐吹過來，帶著一股濕氣，吸入鼻腔，那點涼爽便直達五臟六腑，讓人通體舒暢。顧念彬煩悶的時侯，經常會把車開到這裡來靜靜的呆上一會，讓河風吹散心裡的鬱結。

    現在他就極鬱悶，小丫頭最是乖順聽話的，怎麼會偷偷溜走呢？天天都在他眼底子底下呆著的人，什麼時侯有了別的心思，他居然不知道。她那樣簡單，簡單得他一眼就能看穿，可愣是沒發現。是他忽略了，還是她隱藏得太好？

    車裡的氣氛沉重得讓杜小仙抬不起頭來，但少爺一連問了她兩次，她不能不說了。雖然慌亂，雖然惶然，她還是結結巴巴，斷斷續續的把自已的想法很明白的告訴了顧念彬。

    顧念彬聽完，簡直哭笑不得，因為想把時間省出來讓他去約會，小丫頭想獨立了。當初打算送她去上學，就是想讓她獨立，結果他還沒放手，她自已倒想獨立了。

    「你覺得你耽誤我啦？」他的聲音還是很沉，卻沒那麼冷了。

    杜小仙偷偷瞄了他一眼，看到的卻是依舊冷厲的目光，嚇得趕緊垂下眼。囁囁的說：「我，我想讓少爺好，早點成家，生孩子，她，她們都說，說你年紀不小了……」

    年紀不小了……顧念彬黑沉沉的臉堪比鍋底，「我年紀很大嗎？」

    聲音更冷……好象還帶著幾分鬱悶，杜小仙心一緊，倒是壯著膽子抬眼看他，聲音仍是細細的：「少爺看起來很年青。」

    這還差不多，顧念彬心裡剛舒服了些，又覺得這話是不是有哪裡不對，看起來很年青，實際很老了嗎？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他聽到自已很認真的說：「我今年三十二歲。」

    在他看來自已還很年青，身邊的朋友大都三十五六才結婚，他守完五年之約，再另找也趕得及在三十五歲前解決個人問題。

    他誠實的坦白卻換來杜小仙一副原來你真這麼老的驚詫表情，顧念彬嘴角顫了顫，耐著性子跟她解釋：「小仙，在我們這裡，三十二歲的男人真不算老，很多都沒結婚的。」

    杜小仙眨巴著眼睛說：「少爺一點也不老，少爺比我二叔還小四歲呢！」

    「你二叔是——」

    「二叔是二嬸的丈夫。」

    顧念彬的嘴角又顫了顫，杜小仙，你確定你這是安慰？

    顧念彬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正經事還沒開始說呢，倒在討論他年紀大的問題上繞了半天。

    想接著教訓又怕再嚇著她，顧總裁沉默良久，說：「這次就算了，以後不許這樣了。」

    杜小仙乖巧的點頭：「少爺，我錯了，以後去哪裡我會提前告訴你或許小丁司機。」

    「有他什麼事？」顧念彬沒好氣的說：「跟我說就行了。」頓了一下，又說：「我跟你說過，這是個人心險惡的社會，你一個小姑娘，什麼都不懂，遇到壞人了怎麼辦？g市這麼大，迷路了怎麼辦？你還小，不用操那麼多的心，乖乖聽話就好，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杜小仙用力點頭：「少爺你放心，我認得路的，」指著右邊那條街說：「從那裡走到頭再轉左，就到家了。你不用擔心我會迷路。我可以自已坐公交車上下學。」

    顧念彬愣了一下，他說了半天，合著杜小仙是鐵了心要獨立？

    「說算你不會迷路，萬一遇到壞人呢？」

    「不會的，」杜小仙笑著說：「別人都不認得我，為什麼要欺負我？再說真要欺負我，我就跑，我跑得可快了，他們肯定追不上。」

    顧念彬看著她：「你跑得很快？」

    「對呀，」杜小仙很有些得意的樣子：「有一回我離家遠了點，幾個小孩朝我扔石子，我撒腳就跑，一個石子都沒打到我。連二嬸都說我跑得比兔子還快。」

    顧念彬想起杜小仙剛來的時侯一見他就跑，那速度確實不慢，好幾次都是眼前一道影子一閃，人就跑遠了。

    「少爺？」杜小仙見他沉默不語，有些擔心的叫了他一聲。

    「你真的想自已上下學？」

    「嗯。」杜小仙肯定的點頭。

    「如果我不同意呢？」顧念彬揚了揚眉，故意沉下聲來。

    杜小仙一個哆嗦低下頭，過了一會子才開口，聲音象蚊子哼哼：「少爺，不講理。」

    好傢夥，怕成這樣，還敢說他不講理？

    「那我就不講理了。」

    「反正我已經告訴少爺了，以後自已上下學。」怯怯的聲音里多了一絲倔強。

    得，一根筋的毛病又犯了。顧念彬嘆了口氣，無奈看著眼前這個柔弱可欺的小丫頭，居然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好吧，」他妥協，「不過你要保證一定不讓自已出事。」

    「我保證！」小丫頭很慎重的舉起右手。

    顧念彬看著那隻小手，突然伸手握了握，很快又鬆開，斜著眼睛睨她：「那以後我就不管你了。」

    「我會管好自已的，少爺就放心吧。」

    顧念彬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發動了車子。

    落日的餘輝將大地染成淡淡的紅色，杜小仙把手搭在車窗沿上，臉朝著窗外看河面的船隻，紅霞在她臉上印上光影，象塗了淡淡的胭脂，瑩瑩發光。顧念彬收回目光，重重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快得跟要飛起來似的。

    杜小仙猝不及防的往前一撞，幸虧安全帶牢牢將她綁住，不然肯定要撞出一個大包來。慌裡慌張的扭頭看顧念彬，卻見他一臉波瀾不驚，只是那眼睛裡似乎有光芒一閃而過。快得讓杜小仙以為自已看錯了，少爺是在笑嗎？

    因為小丁打電話回顧家找人，所以連方雅茹和顧廣賢都知道杜小仙丟了。等他們回來後，聽顧念彬說起事情的緣由，方雅茹說：「一個女傭整天坐著少爺的車子進進出出，確實不太好。小仙這麼做倒也沒錯。」

    顧廣賢喝了口茶，說：「這孩子年紀雖小，卻是個懂事的，以後讓老蕭多關照關照她。」

    既然這個事的由頭是顧念彬，方雅茹趕緊趁熱打鐵，說：「念彬，明天讓曉婉來家裡吃飯吧，上次人家好不容易來一次，你又不在家。既然都肯帶著她去赴宴，想來你對她也是滿意的，多處處吧，處久了你就知道她的好了。」

    顧念彬沒說話，垂眼看著手中描金邊的骨瓷茶杯。

    「哎！跟你說話呢！」方雅茹一看兒子這樣就著急上火：「連小仙都知道替你著急，你倒跟沒事人一樣，這不辜負了小仙的一片心意嘛！」

    顧念彬這才嗯嗯敷衍了兩聲，說：「怎麼還不開飯啊，我都餓了。」

    這話成功的把方雅茹的注意力轉移開了，趕緊叫蕭伯年準備開飯，難得兒子回來吃個飯，怎麼能餓著他呢？

    第二天早上，蕭伯年把準備好的錢和卡塞在杜小仙手裡：「夫人交待了，提前給你預支一半薪水，這是兩百塊，剩下的都在卡里，另外這張是公交卡，上車就在車頭的刷卡機上刷一下，挺方便的。明白了嗎？」

    杜小仙點了點頭，把錢和卡小心弈弈的收好。

    蕭伯送她出門，又囑咐道：「放了學就早點回來，別讓家裡人著急。」

    「我知道，」杜小仙輕聲說：「蕭伯，不會發生昨天那樣的事了。」

    「嗯，去吧，」蕭伯年溫和的看著她笑：「路上小心點。」

    杜小仙挺了挺小胸脯，也朝蕭伯年笑了笑。轉身走了。

    蕭伯年一直目送她出了鐵門，才轉身往屋裡走，餘光瞟到二樓的窗口站著一個人，他並沒細看，卻也知道是誰。只是……他心裡隱隱不安，剛才雖然只是極快的一眼，他也看到了顧念彬看杜小仙那不同尋常的目光，活了半輩子的人當然清楚那目光意味著什麼。事實上，自打杜小仙受了傷，顧念彬待她就有些不同了……

    他在顧家幾十年，是看著顧念彬長大的，對他的脾氣稟性最清楚不過。外人都說顧氏總裁是個面冷心硬的狠角色，只有他知道不是。狠角色只是在生意場上，一旦遭遇感情，他的心就軟得跟豆腐似的，執著又長情，就象他對夏小宛，生生煎熬了十幾年啊！蕭伯年活了半輩子，從沒見過這麼痴情的人。

    如果有個女人可以阻斷顧念彬對夏小宛的痴念，蕭伯年一定會對那個女人感恩不盡，但杜小仙不行，絕對不行！蕭伯年搖了搖頭，只希望是自已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