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小說 > 玄幻小說 > 錦繡凰途 > 第六十一章 傷心至此

    蘅承。

    夏末秋初,清晨的空氣十分新鮮,煙波浩渺的湖水照著晨曦的淡淡的光,波光粼粼,河岸青草野花,纏繞著涼涼的水汽,瀰漫著特有的清香,幾隻林中鳥雀,棲息在枝椏上,嘀哩嘀哩,婉轉鳴叫,甚為歡快。

    一條無人的羊腸小道之上,隱隱走來一個身影。

    秦婉詞今日又換回了女裝,只簡簡單單穿了一身淺翠色的衣衫,繡著幾多玉蘭的白色紗裙,上身一件淡藍色的繡花對襟外套,再批一道素色披帛,輕挽一個髮髻,倒顯得與自然融為了一體。

    不只有多久未曾享受過這樣的安寧,她不由地深吸了幾口氣,感受著這無比熟悉氣息。

    她昨晚輾轉反側睡不著,心裡有事,天不亮便出了客棧,換了身衣服,駕了匹馬,淺淺嘆息一聲,終歸還是忍不住,在今天回到了這裡。

    一個人漫步,原本不長的一條小路,竟也生生走了許久才來到那座雅致的別院外面,門前左側的樹立著的石頭上,清楚地刻著四個大字——蘅承雅居。

    清風拂過睡眠,盪起微微漣漪,她輕輕抬手,推開了這座久違的大門。

    走進院落,略微一怔,這裡面竟如當年一樣,一塵未變?

    還是那一片梨園,還是那一片藤蘿,還是她喜愛的那個小花園,心中不由一軟,忍不住走進了些。

    這個院子一直是有人整理的,不然這些花草也不會依舊這樣精緻,只不過近一個月可能並沒有人來,梧桐樹下的那張石桌上已經飄落了不少微黃的樹葉。

    她微微一笑,輕輕拂開上面的落葉,還記得那日醉酒,竟借酒力壯著膽子與蕭奕洵斗詩,自然是一敗塗地,最後還是依了一首詞才稍稍掙回一點面子,這張桌上,閉上眼便能依稀見到那句瀟灑從容的「半世琉璃清明雨,醉里千尋一夢遙。」

    石桌和梧桐樹的旁邊便是那幾棵杏花樹,到了八月,果實已退,只留下了有些光禿的枝椏,星星點點的幾許綠意,在繁茂的梧桐樹邊,顯得有些枯敗,秦婉詞怔了怔,想起當年埋在梅花樹下的那三壇「梨花白」,一壇當年嘴饞的時候先挖出來嘗了嘗,後來一壇帶去了遼東,本打算給蕭奕洵過生辰的時候喝的,後來卻也沒了機會,那棵梅花樹下應該還有一壇,也不知道還在不在,秦婉詞正想著去那棵梅花樹下看一看,卻猛然聽見屋外有了動靜。

    怎麼,有人來了?!

    她登時大驚,忙打開屋門躲了起來,凝神屏息,一絲聲響也不發出,只偷偷的借著門縫看向外面,會是誰呢?

    隨著門扉被推開,走進來一位白衣的男子,面如冠玉,鬢若刀裁,眸似秋水,她頓時愣在當場,奕洵,他……他怎麼會來這裡?

    連皓月不是告訴自己,初六這天,奕洵不會出府,也不會見任何人的麼?為什麼會在這裡?周身立刻冒出一聲冷汗,不是沒有見過蕭奕洵,只是之前在洛陽靈岩山不過是驚鴻一瞥,晴月樓那時,蕭奕洵亦是迷迷糊糊。而此時此刻在這裡,面對如此清醒的蕭奕洵,秦婉詞根本不信自己能瞞得住,躲得了。

    她的目光再也不能從他的身邊移走,就隨著他的身影來到杏花樹下,看他頎長挺拔的身姿矗立在樹下,背對著自己,不知在說些什麼,修長的手指划過粗糙杏花樹幹,折下一隻樹枝,然後慢慢坐了下來,靠在了樹上,從腰間拿出了一壺酒,自己一個人就這么喝了起來,一語不發,風吹著他披散的頭髮,就像是流散在江湖草野的劍客,落寞而感傷。

    秦婉詞的眼眶有些濕潤,喉嚨也哽咽了起來,她從未見過蕭奕洵這樣失意和孤獨,洛陽一面,他依舊那般神采飛揚,器宇軒昂,仿若手掌乾坤,縱橫八方。她在藥王谷和離漠打聽他的消息,也多是他如何雷霆手段擊扶持新皇、擊垮西平王, 撤司糧、整水利,打壓離漠,他永遠那麼傲然挺立、百折不撓。

    可是,沒有告訴告訴她,一個人的時候,蕭奕洵竟是這樣的孤獨寂寞,也沒有人告訴她,他會傷心成這樣,她……竟從來不知道……竟然還會為他又娶了幾位側妃而生氣……她怎麼能忍心這樣做?

    蕭奕洵獨靠在樹下,一人喝著宮中最好最烈的「金玉醇」,竟像是喝白水一般不自覺,他本就酒量極佳,一生少醉,此時更是卻來卻清醒。酒氣入腸,騰起一團烈火,燒的心疼。眼眶微紅,眼前迷迷糊糊出現了一個身影,明知是幻影,卻也忍不住伸手朝前握去,吹散一陣風,落寞的收回手,他低低細語:「婉兒,對不起,弄丟了你的東西……也弄丟了你……」而後,又是猛喝了一口酒,喝得太急,灑了一片,任酒打濕衣襟。


    也不知在樹下坐了多久,酒囊已空,他這才悠悠起身,晃了晃身子,準備離開,可是眼神忽的一掃,腳步便生生停了下來,他走到了梧桐樹下,石桌之前,定定地看著那張石桌,許久不動……

    秦婉詞正疑惑著,卻猛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心道:糟了,那張桌子,她剛剛……

    蕭奕洵原本只覺得這張桌子哪裡有點不對勁,直到一陣微風拂過,吹落了幾片梧桐樹葉,輕輕落在自己的肩頭,他才猛然驚覺,這張石桌,為什麼這麼的乾淨?一片落葉都沒有?

    他看了看腳下,落葉落花雖然不多,但也不少,這說明,已經這段時間打掃這個別院的人還沒有來,那這張桌子上,怎麼會這麼幹淨?

    難道剛剛有人來過?

    心中一動,他轉頭看向了別院的大門,皺眉想了想,剛剛那扇門有沒有人開過?似乎是關著的。越來越疑惑,他轉身便朝屋子走來。

    秦婉詞見他移步向這裡走來,知道他發覺了不對勁,想要到屋內看看,她忙小心向後退了一大步,竭力捂住自己的嘴,屏住氣息,死死盯著門口,看那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心跳越來越快……

    要不要躲起來?要不要破窗而逃?破窗而逃,以蕭奕洵的輕功,自己根本逃不了,而躲起來,她真的想躲麼?

    眼見蕭奕洵裡屋門只剩下十步的距離,秦婉詞長呼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落下一大顆眼淚。

    不,她不躲了,也不逃了。若是遲早要相見,那麼為何不能使現在呢?分明知道他為自己的離去這樣肝腸寸斷,她又怎麼能再忍心看他這樣?離漠的大業,她日後再為他徐徐圖謀,其他的東西,她一概不管了。

    奕洵,只要你推開門,你就會發現,我在等你。只要你推開門,你就會發現,我回來了……

    就在蕭奕洵伸手推開門扉的時候,秦婉詞的眼中照見了一絲陽光,她忽然聽得有一個熟悉而清朗的聲音在蕭奕洵身後響起:「小三哥,小三哥,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龍……龍霽雲?

    秦婉詞一愣,蕭奕洵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回身看了過去。龍霽雲匆匆的從大門直奔而來,嘴裡還一面不停道著:「一到八月初,你就像是與世隔絕了一樣,什麼都不管,什麼人都不見,怎麼,你還想隱居啊!」

    蕭奕洵走下了台階,朝龍霽雲走去,心知龍霽雲會到蘅承來找自己,絕對有什麼大事,他蹙了蹙眉,問:「你有什麼事?」

    「什麼事?」龍霽雲眉毛一橫,叉腰道:「我知道了這個消息,就急著去你府上找你,素心說你早上就來了蘅承,我又是馬不停蹄地趕過來找你,你就這樣的態度?」他湊到蕭奕洵身邊嗅了嗅,捏了捏鼻子,好不嫌棄的說:「你看看你,又喝不醉,還喝這麼多,金玉醇那麼好的酒,若要浪費,你怎麼不給我。」他轉而退了兩步,一打量蕭奕洵,一身白衣,玉冠束髮,滿眼都是驚艷道:「我說小三哥,你穿白衣也太帥了吧,以前我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帥?……誒,你以後多穿幾回,也去給那些長安自詡風流無雙的名士麼看看,什麼叫翩翩公子,風流無雙……」

    蕭奕洵一把把酒囊扔到了龍霽雲身上,沒好氣道:「龍霽雲!你還要不要說正事了!」

    猛地被酒囊撞了一個頭,龍霽雲摸摸額頭,這才吃痛道:「說說說,你急什麼急嘛,你這是求人的態度麼?」

    「我求你什麼了?」蕭奕洵怒極反笑。

    龍霽雲一揚眉,頗為自得道:「就是那個洛陽歸鶴樓阮公子的消息啊,我有眉目了。」他看了一眼蕭奕洵驚訝的神情,不由鄙夷道:「我的天,你還真是隱居了?你竟然不知道,秋崇的那幅《浣紗圖》,對,就是被那個什麼阮公子贏去了的那幅博雅的名畫,出現在了離漠使團的貢品之中,而且,我已經查過了,確實是真跡……」

    蕭奕洵蹙眉:「離漠使團?」

    「對,就是離漠使團。」龍霽雲托腮:「秋崇在洛陽找人找的並不順利,我想,要想知道那什麼阮公子,說不定離漠使團那邊會有什麼消息。哎……」他一把拉著蕭奕洵就往外走,「別在這裡想婉詞了,你不是懷疑那個什麼阮公子是婉詞麼?現成的線索,還不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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